SHER

几回魂梦与君同

【忘羡】路漫漫

  红菱挂起时,江澄有些恍惚。 

  云梦是已许久许久未操办过喜事了。 

  魏婴站在一旁有时对着那些挂灯笼的人指手画脚,有时看着堂前那大大的喜字傻乐。  

  他回云梦已有两日了,自从那日敲定好婚事,他与蓝湛就再未见过,任他如何撒泼打浑,蓝启仁就是不松口,他知道这场婚宴得蓝启仁同意是如何的来之不易,也知道婚宴在即不宜再生事端,可他就是想他的蓝二哥哥,想到日日相思,夜夜不得安眠。  

  新婚之前双方不得相见,这是什么鬼习俗! 

   姑苏,蓝湛也不好过,他每隔一柱香就跑出去看一眼,看看马车备好了没,看看聘礼带齐了没,云深不知处的弟子们,就算没有蓝曦臣,也都知道现下他们的含光君心心念念的是是哪里了。  

  二人就这样一刻刻的熬,终于是捱到了嫁衣披身,红烛高点的那一天。

   那日, 魏婴草草的穿了喜衣,冲出门去就去寻他的蓝湛,奈何刚刚推开门就看见江澄摆着一张臭脸站在那里。

  江澄抬腿给了他一脚,将他踹回屋子里,恶声恶气的道: “你看看你那样子,知道的是在办喜事,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狗撵了。”  

  魏婴抬手还了他一拳,“你小子,长本事了啊,小爷我今天高兴,你别没事找事啊。”  

  江澄还欲再辩,魏婴却转身“啪”的一声把门合上了,江澄碰了一鼻子灰,推门吼道,“魏无羡!”  

  “哎哎,别推别推,你干嘛,我可是要换衣服的,你这样让蓝湛看到,可是要被避尘戳成筛子的!”  

  江澄面色铁青,手指握得咯吱作响。   魏婴将衣服细细的打理好,推门出去时竟发现江澄还在原地站着没走,他笑嘻嘻的正欲上前打趣他几句,没料到江澄自己走了过来,拽着他的袖子,往他腰间挂了个什么东西,然后头也不回的径直走了开。  

  魏婴低头,只见腰际处挂了一只银铃。

  九瓣莲印刻其中,玲珑剔透,甚是喜人。 
 

  蓝湛一行人到了堂前,红菱连绵,喜字明艳,此间种种映入眼帘,只教蓝湛眼角眉梢都带了些许笑意。  

  他正看得出神,忽闻身后银铃轻响,来人垫着脚尖伸手捂上了他的眼睛。  

  “这位公子,如此大张旗鼓的来我云梦作甚?”来人刻意压低了声音,可仍是掩不住语调儿里的喜意。 

   蓝湛也不揭穿他,他覆上那双手回道:“寻一人回家。” 

   “是吗?不知是哪家的姑娘有如此福分,能得公子青睐?”魏婴语音上挑,言语间呵出阵阵暖气,只教蓝湛红了耳朵。  

  “明知故问。”  

  “哎~公子你别恼,你若是说出来啊,保不准儿我一松手你就能见着他了。”  

  “......”  

  蓝湛没回他,魏婴正欲松手,忽觉手腕处一紧,抬眼一看,蓝湛拉住了他的手,然后缓缓转身,一双好看的琉璃眸渐渐映满了他的身影。

     “此人名魏婴,字无羡。”         

  日光洒在身上,映得红衣格外明艳 ,衣袖翻飞,魏婴没来由的想到当年射箭场上二人也是红袍加身,兜兜转转,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又站回了他眼前。

  魏婴兀自退了一步,对着蓝湛装摸做样的作了个揖,清清嗓子正色道:“从前只见蓝公子着白衣,没想到如今换了红衣倒更是玉树临风,风流倜傥,叫魏某人看了好生欢喜。”

  蓝湛由着他胡闹,回了一礼,道:“不及魏公子半分。”

  魏婴闻言是再也装不下去了,扑上去搂住蓝湛的脖子,拉着他转了好几圈。

  “蓝湛我可想死你了,你怎么才来啊!”

  蓝湛回搂住他,抵住他的额头,轻声道:“抱歉。”

  魏婴正欲回他,忽见蓝启仁黑着脸走了过来,二人忙放了手。魏婴想起那条旧俗,只得无奈的笑笑,对着蓝湛不舍的摆摆手颇为可惜地道:“蓝湛,我先撤啦,你可要早些来找我啊,知道吗?”

  “嗯,我知。”蓝湛应允。

  二人皆为男子,婚礼虽没有女儿家那些繁文缛节,但见长辈,请吃酒,邀知单,这些事也不可草草略过,蓝湛拿着红纸到了蓝启仁这儿,蓝启仁虽是绷着脸,可仍是早早备好了笔候着他,蓝湛将写着自己和魏婴名字的红纸递了出去,蓝启仁提笔看着那两个贴得极近的名字,不由一阵心酸,他的孩子啊,终于是,终于是长大了。

  泼墨挥笔,一个端正的“知”字就缀在了他们名字之后。

  蓝启仁将红纸还于蓝湛,双手竟带了些微微的颤抖,蓝湛察觉到,抬头一看,忽然发现他的叔父不知不觉地也已然到了生出白发的年纪。

  当年不夜城后,他对蓝启仁也不是没有怨过,后来十三年,浑噩终日,他不好过,也没人能真真正正彻夜安眠。

  时过境迁,现在也没什么必要去怨什么了,现世安好,如今这样,已是他梦寐以求的结局。

  “叔父。”蓝湛跪地,沉沉的给他磕了个头。

    ......

  魏婴在房中规规矩矩的候着,日头渐低,门外才忽的响起一阵脚步声,门吱呀的一声被打开,蓝湛从外面伸了一只手进来,魏婴见状也不急着去牵,反是细细端详起蓝湛那只骨节分明的手。

  蓝湛见他不理自己,就主动上前将他牵到自己身边。二人缓步前行,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欢声笑语,这一切是蓝湛十三年前朝思夜想的,也是他十三年间不敢回首的,到现在,良人在旁,与他而言已是万幸。

  堂前红烛高点,火光摇曳,映得人脸看不分明,魏婴去看蓝湛,见他面如暖玉,不知怎么就想起当年玄武洞内那个哭鼻子的小可怜儿。

  行至堂前,二人双双跪下。

  “一拜天地。”

  拜世事无常,千回百转。

  “二拜高堂。”

  拜姑苏云梦两相安,万里河山再无乱。

  “夫妻对拜。”

  拜世道沧桑共偕挽,执手相顾红尘远。

  忘羡一曲,曲终不散。

  礼成。

  ......

  长辈皆已散席,徒留下众小辈还闹得欢。蓝湛魏婴便寻了个由头偷溜了出来。

  二人雇一架小船,泛舟行于姑苏的江上,晚风微凉,冷月悬空,二人依偎着立于船头,夜色虽是凉薄却入不了他们的眼。

  “蓝湛,你看此情此景像不像一首诗?”

  “什么诗?”

  “咳咳,”魏婴摇头晃脑,颇有一副诗人架子,“今夕何夕兮,搴舟中流。今日何日兮,得与王子同舟。蒙羞被好兮,不訾诟耻。心几烦而不绝兮,得知王子。山有木兮木有枝......哎哎,后面是什么来着?蓝湛蓝湛?”

  蓝湛瞥了他一眼,回道:

  “心悦君兮君不知。”

  魏婴笑开了花儿。

  “我知我知!二哥哥你对我这么好,我哪里还有不知的理儿?”

  江风起,不远处飒飒作响,魏婴望去竟发现那里隐着一处荷田,算算时节也差不多到了莲子成熟的时候了。

  魏婴一脸坏笑的看向蓝湛,蓝湛知他所想,只能无奈轻叹。

  船头一转,那荷田就遭了黑手。

  蓝湛施了个术法,在那最大的荷叶上挂了一袋碎银算是赔罪 ,回过头来,看见魏婴剥着莲子,若有所思。

  “蓝湛,你还记不记得,就那天,我们也是像这样坐着船,偷着莲子。”

  “嗯,记得。”

  那时他们还未互通心意,一架船上两般心思,各自煎熬。转眼到如今,除了他们可以毫无顾虑的牵起对方的手,其实什么都没变。

  魏婴走到蓝湛身边,下巴抵住他的肩,“蓝湛啊,你当年怎么没早点让我知道,要是我早知道啊,说不定咱们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。”

  “又胡言乱语。”

  “是是是,我胡言乱语,”魏婴对着蓝湛眨眨眼睛,“是魏某人唐突了,还请蓝公子大人大量,莫往心上去。”

  又是一阵江风起,魏婴打了个寒颤。

  “冷吗?”蓝湛问道。

  “冷!可冷了。”魏婴闻言就臭不要脸的往蓝湛怀里钻。

  蓝湛摸了摸他的手,果然是有些凉的,索性解了外袍,将魏婴裹了进来。

  江风渐盛,二人衣裳单薄,可依偎在一起是再也觉不出什么寒意了。

  长夜漫漫,蓝湛知道他们的路还可以走很远很远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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